學校的生活很固定,低年級除了周四是整天課,其餘都是半天的課程。
這個星期二下午,低年級放學了。但有個二年級男孩的姊姊們都還在上課,家長也沒空來接這個男孩,他只好一個人走路回家。擔心他回家路上的安全,我對他說:「等一下,我陪你走回部落。」
他抬眉,表情有點詫異,但還是默默點了點頭,便背起書包走到我的教室門口等我。
我喝了點水,和他一起穿越學校的圍牆縫隙,走進豔陽下。
下午一點的太陽很是火辣。幸好山裡的樹木都很高大,撐開的綠傘,讓綠蔭遮住大半的柏油路,路面並沒有很悶熱,不過路旁細細長長的月桃葉,都缺水了,捲曲而顯得無神。
平常在學校是搗蛋鬼,但是現在的他步伐輕快,表情沉穩。
「阿宏,你的弟弟是下學期要來讀一年級嗎?」
他看著前方的路,點點頭。
一路上,我們就沒有對話了。
阿宏走在路旁,略長的頭髮隨著他的步伐飄逸,他彎腰穿過橫亙的竹枝,我繞過竹身,踩過地上的零星枯葉。樹葉縫隙投下的紊亂的剪影,打在我們的頭頂和肩膀。道路旁,時而出現竹林,時而出現濃綠色的幽谷。
數了數,蟬的叫聲大約有三種,分成很多層次,聲聲陪伴著我們。
九芎的花正開得熱鬧,一朵朵的小白花,在完成授粉的使命後,毫無留戀地自樹梢落了下來,隨著氣流慢悠悠地飄落,如七月的細雪紛飛。
我不知道阿宏在想什麼,但是我們各自在散步。
這是一種非常當下的幸福。
到了阿宏家,他顯得很羞怯。一股腦兒鑽到躺在地上打遊戲的親戚肚子上。
黑乎乎的家裡,有一些疏於整理的味道,屬於大人日積月累的疲頓氣息。
我和阿宏道別後,部落裡的兩個小孩好奇地跟著我。
男生好奇地問我我是誰。
「我是學校的老師。」我笑答,感到很踏實。
女生拉拉男生的袖口,說要和男生賽跑,要我當裁判。他們一溜煙地衝上斜坡,後面跟著一隻喘吁吁的紅貴賓。
沒有去美容院特別整理的狗毛,孩子也沒有名牌標誌的鞋子。
噠噠噠地一路向上。
部落,坐落於山谷坡上,山谷外的遠方就是市區的平房與高樓。
外邊的世界複雜得多,這些穿拖鞋的孩子們,未來必然很艱苦。
但我還是很高興能成為這裡的老師,能陪你們走一段路。
山上的七月雪下了,下的很美、很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