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天下午無風,殘酷的烈日曝曬生靈,地上的柏油熱的蒸騰,路面是水溶溶的海市蜃樓,車流彷彿在剛下過雨的都市中行進。
我在空曠的路邊停好車,這兒離P先生家還有數十公尺,我揹起包包,頂著豔陽,只想盡快往室內的陰影前進。就算室內沒有冷氣也沒關係,至少還有電扇的涼風吧?
步伐急促而昏花,小巷內盛放的緬梔花都脫水似的,展開乾癟的花瓣,電線桿上的鳥鳴都有氣無力。
熱到發懶的時光,只有一個急促的啾啾聲格格不入。
哪一隻鳥在大熱天,還唱歌唱得這麼勤勞?我四處一望。不對啊?這聲音離我好近。
我向下一看。
腳下,正踩著一個非常平凡的長方形格紋水溝蓋。
水溝蓋的鏤空處,傳來異常清晰的鳥啼聲。
一隻白頭翁腳上頭下的望著我。
我愣住。牠也呆住了,但牠只呆了幾秒,就焦躁地叫了起來。
似乎在向我求助。
我四處看看,炎炎夏日,小巷裡沒有半個人。我看了看沉重的格紋水溝蓋,想了幾秒鐘,就往P先生家跑去。
開了門,P先生坐在電扇前用電腦,見了我,便跟揮手我打招呼。我扔下包包,劈頭就說:
「有隻笨鳥被水溝蓋關住了,要不要去幫牠?」
他打字的手在半空中停住,他疑問地說:「蛤?」
「白頭翁不知道為什麼在路上的水溝蓋下面,牠出不來,你要不要去幫牠?」
「呃,那妳剛剛路過怎麼沒有先幫牠?外面很熱欸。」他看著門外的明晃晃的白晝,痛苦地將身子挨近電扇。
「我就是力氣不夠大才來找你幫忙啊!」我理直氣壯地說。雖然我剛剛也沒有自己試著搬看看水溝蓋的重量,這句話說得有點心虛就是了。
P先生嘆了口氣,捨不得似地關掉電扇,嘟噥著:「說不定牠是自己下去玩的啊?」口裡說著,但還是去玄關穿鞋子了。
出了大門,熱熱的空氣包覆全身,一瞬間汗水涔涔。
我慢吞吞地帶著P先生來到那個水溝蓋旁。我有點緊張,不知道牠還在不在。
牠的叫聲停了?我好奇地低頭張望。
那個小傢伙還在。看到我,牠又啾啾地叫了起來。聲音已經失去白頭翁的輕脆婉轉,看來牠已經在這裡叫了好一陣子了。
P先生看到水溝蓋裡真的有一隻白頭翁,也非常驚訝。
「不然我搬這邊,妳搬那邊?」我們討論著救鳥戰術。
彎下腰,準備拿水溝蓋。
午後的陽光,將P先生的影子照得好長,覆蓋住了整個水溝蓋。
裡頭的白頭翁見到突然出現的P先生,慌張地啾啾兩聲。
頭一鑽、身子一扭、奮力一擠,就衝入炎熱的夏空,加入了飛行的鳥群。
天氣好熱、好熱。
藍天裡的白雲依然故我地在遠方浮動。
我和P先生在蹲在臭水溝蓋旁,傻了眼。
這,到底是P先生的暗黑氣場太強,嚇走了白頭翁?還是牠真的只是下去水溝裡玩水冒險?還是牠想體驗一下當籠中鳥的感覺?
除了牠自己,沒有人會知道了。
總之,夏天才剛開始,先去吹個電扇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