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毛看著失神的動物們,說:
「悠憂森林之所以叫悠憂森林,正是因為這裡之前有許多悠憂樹。在很久很久以前,祖先們,將存在之詩唱給悠憂樹聽,每聽到一首詩,悠憂樹便會長出一片葉子,將詩歌記載下來,成為森林永久的記憶。然而。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,悠憂樹不再結果了。祂們一棵棵衰老、一棵棵生病、一棵棵死亡。」
他語調悲涼地說:「這一棵,是世界上最後一棵悠憂樹。」
「噢。」大家輕嘆。在沉默裡,體會森林的悲傷。
樹葉的光彩如繁星般閃爍,只有一片破裂的葉子,一半的葉肉像是被撕開了,剩下一點深藍色殘葉,在風中顫抖。
石英緊盯著那片死氣沉沉的葉片,看不到任何動物,也聽不到任何詩句的聲音。
他問:「白毛大哥,那片破掉的樹葉是哪一族的?為什麼讀不到那片葉子的詩句?」
白毛眼神轉暗:「那就是人族的葉子,是唯一一片詩句消失的葉子。」
他嚴肅地說:「只要還有子孫誦讀,存在之詩就會和森林一再連結,詩句就不會消逝。森林是不會遺忘任何動植物的,只有自己會遺忘自己。一旦遺忘自己,就會慢慢從森林衰敗、絕跡,最後像這些葉子一樣。」
白毛指著地面,交纏的樹根上,有幾枚巨大的落葉,石化的葉脈緊緊鑲在樹根上。
「台灣雲豹、美人魚、還有更久遠的猛瑪象,都在這裡了。」
石英想:「會不會有一天,我也會遺忘自己呢?」不禁打了個冷顫。
白毛繼續說:「總之,就是人族那一片葉子很奇怪,明明是非常強盛的種族,但是這裡卻沒有〈人族之詩〉的詩句。」
他看著殘破的葉片,臉色一暗:「應該是被帶出森林了。」
花生想到一個主意:「白毛叔叔,為什麼不要直接找一個聰明的人族來森林,讓他看看悠憂樹?等人族發現他們的詩不見了,就可以回去他們的水泥森林自己找啊!。」
白毛大笑:「花生小猴,妳挺聰明的,但妳還需要學習什麼是智慧。聰明是能想出方法,智慧是能實踐想法。妳的方法很不錯,但沒有考慮到人族的天性。要知道,人族和我們最大的不同,就是他們擁有『貪念』。」
「貪念?」石英喃喃復誦。
「我們動物吃東西,吃夠就好。人族吃東西,吃夠,還要吃好。你們認為,森林裡的悠憂樹怎麼不再結果了?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影響著森林吧?如果再讓人類看到這棵悠憂樹,我有一種預感,或許我們連最後這棵都保不住。」
白毛深吸一口氣,說:「孩子們,我們全身光溜溜、手腳空蕩蕩地降生於森林,也要全身光溜溜、手腳空蕩蕩離開。絕對不能讓人族發現悠憂樹的存在。」
大家點點頭。
白毛忽然彎下腰,摀住額頭,說:「帶你們看完悠憂樹了,我們換著位置說吧!這裡的能量太強了,我頭有點痛。」
小潔爬上彗星的肩膀,動物們往外走,直到聽不到古老的吟唱。
到這裡,白毛像換了一隻熊似的,三兩下就把方才剩下的桃子啃乾淨,扔了果核,拍拍熊掌:
「老實說,你們的任務困難到不行。我認為啊!憑你們這幾隻年輕的、不自量力的小傢伙,根本就不可能成功。也沒有動物逼你們去,你們要放棄,在森林裡過安穩的日子也是可以的。像我這樣,每天吃夠、睡夠,這輩子也就夠了,舒服又愉快,不是很好嗎?」
大家一陣沉默。
白毛聳聳肩,說:「不如就各自回家去吧!」
一個細小的聲音從彗星肩上傳來:
「好歹本小姐也蛻皮六次,長完翅膀,也算是成年竹節蟲了。如果每天在森林吃葉子,喝露水,等待死亡,好像也是挺無趣的,我就自願去找人族之詩吧!」
彗星點點頭,說:「我也去。」
花生回應:「呃,我喜歡去沒去過的地方冒險,也想做大事,不去的話,我會後悔一輩子,所以我也要去。」
石英抬起頭,說:「白毛叔叔,我會帶大家平安歸來的。」
白毛看著這群年輕動物。好吧,他們的腦子果然不太正常。不過,如果真的是這樣,或許有成功的機會。他拍了拍巨大的熊掌。
「好!去試看看吧!先說,你們試了不一定會成功,但不試就一定不會成功。有什麼麻煩事,拜託去找黑曜岩,不要找我。黑熊很忙,每天忙著吃東西和睡覺,現在要去午覺了,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,大家加油!」
白毛的白色的V很快地消失在森林裡。
花生下了評論:「白毛叔叔是我見過最會吃、最會睡,最『忙著休息』的黑熊。」
她繼續說:「不過他說的也沒錯,我也覺得這任務挺難的,因為根本沒有動物知道〈人族之詩〉被藏在哪裡。」
石英說:「我也不知道在哪裡,不過剛剛在山黃麻樹下,我爸爸有跟我說一首詩!雖然不懂他的意思,但我來唸給你們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