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名偏鄉的國小老師,這篇文章的故事,是取自我的真實生活。希望透過這篇文章,讓您們看到孩子們的成長,也能看到一些大人對偏鄉的支持,所帶來的溫暖與感動。
開學第一天,身為小一班導師的我第一次見到了童童。她黝黑的臉蛋上,掛著害羞的微笑,還有兩行清澈的鼻涕。她的書包空蕩蕩的,只有一個姐姐使用過的舊鉛筆盒,我沒看到衛生紙、沒看到牙膏、牙刷,也沒看到父母對童童上小學的期盼。開學的第一周,我寫了聯絡簿請她的父母協助童童攜帶相關用品來學校,但並沒有人回應我的幾行字句,僅僅在家長簽名欄處簽了名。這種感受,就像賴訊息被已讀不回一樣,甚至更糟。
由於童童家沒有網路,自然也沒有賴、臉書或是相關的網路通訊軟體,我播了電話給他們家所有的手機,然而每一隻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。最後,我只好打電話拜託他們家的鄰居幫我轉傳訊息。隔天,童童終於順利地帶了衛生紙和牙膏牙刷來上學了。
山上有很多生活不易的家庭,而童童的家就是其中一個例子。父母長年的酒癮問題,讓童童的餐食紊亂。她第一次來到學校,看到辦公室有一個供小孩沖泡的奶粉罐時,她睜大眼,帶著羞怯又渴望地說:
「老師!這個很好喝,我可以喝嗎?」
「可以啊,杯子拿過來,我泡給妳。」我回道。
她那溢於言表的喜色,至今想起我仍感到鼻酸。
童童是一團熱呼呼的年糕,無論是上課還是下課,總喜歡黏在我身後。
「老──師──!我想當妳的小幫手!」
「老──師──!我幫妳拿課本還有水!」
這樣一個喜愛幫忙的小不點,卻是個不怕髒的小傻蛋。布鞋常常左右腳穿反、手指頭常常印滿色筆的墨水、常常全家忘了洗澡,童童便連續三天穿一樣的衣服來學校。身為班導師,只能用身教提醒童童注意衣著,還有再三叮嚀童童,回家一定要記得洗澡!
「可是媽媽都會忘記叫我洗澡啊──」她癟著小嘴委屈地說。
我蹲下身,非常嚴肅地告訴童童:「妳媽媽可能會忘記叫妳洗澡,但妳已經一年級了,妳長大了,要學著自己記起來。」
其實我心裡知道,那些穿錯的布鞋、沒洗淨的手指、沒有換洗的衣物,都是因為父母不幸被酒精迷昏了,才沒有人照料小孩的起居。
有些偏鄉的父母常常忘記自己為人父母,所以偏鄉的孩子很早就得學會堅強。
童童被迫練習的早熟,我看著心疼,但我知道不能疼,童童必須學著快快長大。
這樣的家庭,是沒有力氣照顧到童童的功課的。幸好,除了學校的課程外,還有一些社福團體的協助。其中,有提供低年級孩子課後照顧的課程,讓孩子們除了上學時間,放學之餘,也能留校寫功課和學習才藝。
當孩子的基礎幾乎為零時,老師每一題的讀題與引導,更顯得重要。童童是個乖巧的孩子,寫作業的時間一到,她都會安靜坐好,認真的運筆寫功課。雖然手指的小肌肉不發達,字寫得又大又歪,但可以從簿子上明顯的橡皮擦痕中,看出她的努力。
經過幾個月的課後照顧課程,童童一點一滴的進步了,從念得零零落落的注音符號,到現在能結結巴巴的讀繪本;
從一加二算成二,到現在可以扳著手指頭做十以內的加減法。還記得她某次考試從七十幾分,一口氣進步到九十幾分,她得知自己突破的那瞬間,那歡快的笑容,就是我身為老師的最大禮物。
身為老師,我知道我能陪伴童童的時間就這短短幾年,日後,她依然要面對這個瞬息萬變、處處競爭的世界,她依然要背負原生家庭的議題與難處。但我希望,屆時她會知道自己並不孤單,她會知道自己長大的過程中,是被關愛著的,被這些社福團體的叔叔、阿姨們關心著,也被學校的老師們照顧著。
無論是志工或是社福團體的捐款者,都有可能沒機會和這些被幫助的孩童們碰面,但是,我希望他們會知道,這些付出的大大小小的心意,都是一點一滴的關照,在這些溫暖的陪伴下,像童童這些孩子們,將有能量長出翅膀,長出他們的堅強和善良。
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偏鄉老師,但我真的很感謝這些來自遠方的關懷,在偌大的世界裡,縱使彼此相互不認識,卻能傳遞這些溫情,真的非常美好。
我想替偏鄉的孩子們向您們說:「謝謝,有您們真好。」
【補充】
文中列舉的課後照顧班,由新竹縣家扶中心提供。
同時也感謝,兒童福利聯盟、世界展望會、慈濟,甚至民間的私人公司,或是一群相約贈物資給孩子們的大人、甚至以個人名義默默捐贈物資的朋友等等的,您們皆給予我們學校的孩子很多的支持協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