彗星棲息在高高的樹枝上,安靜地望向遠方。在別的動物眼中,這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,然而在蛇鷹之詩裡,發呆對他們來說,是最重要的事。(大冠鷲也稱作蛇鷹)
站著的大冠鷲,幾乎就跟桌子一樣高,翅膀張開的長度,甚至比人族的小孩還要高!由於體型龐大,所以大冠鷲不能像燕子一樣常常飛行。要是拖著笨重的身體飛行,在追到獵物前,他們會先累到墜機吧!
因此,發呆對他們來說很重要,攸關性命。據說發呆的最高境界就是「大智若愚」,所有的大冠鷲都朝這個方向努力。
在發呆的障眼法下,大冠鷲要以最銳利的雙眼,看透氣流的路徑,看穿暴風雨來襲前的雲朵,看出跛腳的野兔,看到產卵的青蛙,看見森林種種的細小變化。
此刻,彗星看向悠憂森林的邊界,邊界之外,就是人族建造的馬路,還有人族種植的水泥森林。
怪事,悠憂森林的土地似乎變小了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那條馬路了?邊陲的小溪又從何時被阻斷了?彗星想著,腦中浮現一隻黑得發亮的穿山甲。
「啊!是從黑曜岩失蹤之後!」
黑曜岩,據說是隻勇敢睿智的穿山甲。幾年前,他自願擔任森林邊界的巡邏者,不但協助地上的動物發現捕獸夾,也會幫忙樹上的動物蒐集資料,告訴獼猴族哪些地區有噴灑農藥、除草劑,不能去那邊的果園採水果。但是,兩年前的某個夜晚,他卻失蹤了。
飛行的鳥族說,他和人族的決鬥輸了。
地上的獸族說,他被邊境的野犬攻擊了。
水裡的魚蝦說,他喝到毒水的中毒了。
總之,黑曜岩消失了。
彗星看著遠方的水泥森林,微風在他的羽毛裡搔癢,他的思緒也胡亂奔馳。相較水泥森林,悠憂森林顯得很祥和,遠方還有鳥兒的談天嘻笑。
然而,有些鳥兒的談笑,卻格外刺耳。比如說,幾十公尺外,有一群紅嘴黑鵯,黑色的身軀、紅紅的嘴,他們正大聲地搬弄是非。
「嘿,你們看到那隻大冠鷲了嗎?」一隻紅嘴黑鵯說。
「又是那隻大冠鷲!他是掃把星啦!我覺得大冠鷲這種鳥很討厭,每天都只會站在高處發呆,偷窺別人在做什麼。」另一隻紅嘴黑鵯抱怨。
「對啊,那隻掃把星還真好命,居然投胎當老鷹。每天只要站著發呆,閒閒沒事。不像我們,還要不停地找食物吃。唉!可憐、可恨、可悲啊!」
接下來的閒言閒語,彗星沒聽到了。因為他發現一條青蛇,從洞口探出頭,出來逛大街。這一次,彗星將所有的感官對準那尾青蛇,翅膀一拍,全速向他衝刺。爪子一抓。
「唰──」
這隻青蛇,展開生命裡的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的飛行。
彗星飛入隱密的樹梢,享用他遲來的午餐。
青蛇的肉質很新鮮、也很有嚼勁,是大冠鷲食譜中的平價美食。照理來說,應該很好吃才對,然而不知道是這隻青蛇剛剛吃了奇怪的食物,還是怎麼了,彗星吃不出青蛇的美味。他像嚼樹皮那樣嚼著青蛇肉,明明身旁沒有其他鳥族在聊天,他卻感覺紅嘴黑鵯好像還耳朵旁吱吱喳喳。奇怪,為什麼找到午餐了,他卻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。
彗星不開心時,總會想起父母告訴他的蛇鷹之詩。
振翅飛行,蒼穹之林
耐心之眼,望向遠方
青蛇、樹蛙、小蟲、蚯蚓
蛇鷹、蛇鷹
永遠記得,仰望天際
想著想著,在森林的廣闊之外,在天際的無垠之中,一段古老的旋律,裹住了他的心。歌聲中,他彷彿看到一棵風雨中挺立的大樹,永不動搖。彗星心裡的雜音也慢慢沉寂。
隔天,太陽即將升起。相思樹細細的、如眉毛般的假葉上,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。滴滴答答,其中一滴落到彗星的嘴喙。
他睜開左眼、睜開右眼,醒了。振振翅膀,抖落羽毛上的水氣,彗星看著東方朦朧的光芒,直到萬丈金陽從雲絮後頭迸出,他有一種預感,今天會是個重要的日子。
彗星緩緩、無聲地飛到悠憂森林的邊界。他望向山腳下的水泥森林,也就是人族的居住城鎮,鎮上的路燈零星亮著,街道上沒有人族,整座城鎮彷彿還在清晨的濃霧裡沉睡,呈現一片灰濛濛的色調。悠憂森林如一條綠色絨毯,向南方綿延而去,圈出一個半月形,包裹著水泥森林。更南方的翠綠色塊,就是翠谷。
朝陽柔柔地照亮翠谷上的細草,燦爛如黃金地毯,彷彿歡迎他的到來。
彗星決定往翠谷飛去。他蹲低身子,從樹枝上一躍而下,躍入「蒼穹之林」。以全身的羽毛,偵測風的線條,以銳利的鷹眼,搜尋欲飛的路徑。
看穿下方遮遮掩掩的霧氣,他發現城鎮上空,有一條罕見的捷徑──輸送帶。只要乘上輸送帶,就可以飛越城市,抵達翠谷,也是最省力、最快速的捷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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