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上老師還不到一年,就碰上了學生轉學這件事。
轉學這件事,總是突如其來,總是帶了零碎的傷感。
如此唐突、如此不需要多加解釋,家長一句:「老師,我們搬家了。」斷定了接下來的結局。
課本、勞作、牙刷、還沒畫完的圖畫,通通掃進一個大袋子後,再緊緊打個結。
學校裡,每個人都多說了點話,多寫了點信,多送了點以前還沒送出的心意。
慶幸的是,大家都知道這是她最後一天來學校,至少我們還來得及好好道別。
我不知道,七歲的孩子懂不懂別離。只知道,這次是我最後一次開車送她回家。
我故作輕鬆地問:「轉學後,會不會想念學校的同學和老師?」
她看著窗外盛放的桐花,說:「會啊!」
「那怎麼辦?」我問,從車上的照後鏡端詳她的表情。
鏡子裡,她回望我的眼睛,說:「沒辦法啊。」
窗外的桐花,白花花的一片模糊。
這個世故、早熟的小女孩,我想她懂,這次的揮手道別,就未必能說出「再見」。
即使不想離開,世事如潮水,總會推著我們擠向前。
早熟的她,總是在下課替我擦白板,總是為我掃講桌下看不見的灰塵。這幾天她藉故頭暈,懶懶地趴在桌上吸鼻子。我發現,她總喜歡掩著臉偷哭。
可能是她覺得哭臉很醜,或者是她只想讓別人看到她的笑容與活力充沛的臉。她可能是希望,我們記得她的調皮,還有大笑到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模樣。
想起這點,更令人心上飄霧,濕漉漉地生疼。
這幾天的微雨,催促著桐花開滿山頭,也預告著即將落盡。
最後一天,雨停了。
洗盡鉛塵的群山,薄雲靜靜棲息,霧開了,就連遠方的都市也出現了雲海的奇景。
那彷彿是山神送給她的禮物。
車子行至都市,她媽媽接她進門,即使是最後一刻,她仍執意笑著,用比平時更賣力的笑容笑著。
我目送她離去的小小身影。在心裡祝福她,在另一所學校找回長齊門牙的大笑。
忘了這裡也沒關係哦。
因為,我會替妳記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