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陣子後,爸爸離開家裡了。他說要去大城市工作,那邊才有機會賺多一點錢。
爸爸不在的日子,媽媽不哭,也不再笑了。媽媽總是睜著眼睛,躺在床上,看著天花板。不煮飯,不洗衣服,也不出門。筱瑩偷偷問爺爺:
「媽咪是不是生病了?」
「對,她的心生病了,我們要給她一點時間。」爺爺緩緩地說。
有天上學時,許久不見的爸爸衝進學校,抓了筱瑩和弟弟就往鎮上的醫院跑。
筱瑩忘不掉,那天媽媽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身體。
為什麼媽媽再也不願意睜開眼睛了呢?
明明那一天的天空,和海水的顏色一樣蔚藍,一樣美麗。
媽媽,妳睜開眼睛看一下啊。
睜開眼睛,再看我一眼,好不好?
那天,是筱瑩唯一一次看到爸爸在哭。爸爸的哭聲,像一匹受傷的野狼,在曠野的狂風裡斷斷續續地嗚咽。
葬禮結束後,爸爸像是在躲避什麼,馬上回台北工作了。家裡只剩下她、弟弟,和爺爺,。現在的家,再也沒有吵架聲了。明明沒有搬家,這個家卻顯得越來越大,空蕩蕩的,好安靜。
火車上,窗外的天空和那天一樣蔚藍。好美啊!
筱瑩出神地望向窗外,在心裡吶喊:
「爸,我去台北找你了哦!」
昆蟲箱內,小潔看到筱瑩臉上滿是晶瑩的淚,她明白這些眼淚的意涵。
身為竹節蟲,她從卵孵化的那一天,就沒有父母,也沒有兄弟姊妹的陪伴。從小,小潔就是自己一個,那是一種空蕩蕩的感覺。
直到白毛將她塞進任務小組的那一天,小潔才發現,雖然她從來沒有和其他動物說過話,也不曉得要怎麼和其他動物好好相處,但她其實很喜歡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光。
是一種很熱鬧,很溫暖的感覺。
如果再一次,回到那種空蕩蕩的感覺,一定很寂寞。
小潔想爬出昆蟲箱安慰筱瑩,但不善言辭的她,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只好靜靜地看著她。
筱瑩抹乾淚水,對小潔撐起一個微笑。
小潔想:「其實,人族和竹節蟲很像,總是將自己偽裝得很堅強。」
〈竹節蟲之詩〉忽然浮上心頭:『外皮偽裝,內在藏光』。
窗外,晴空萬里,浮雲朵朵。小潔似乎看到,遙遠的悠憂樹,在風中輕柔舞動。
第九章 異地
灰煙和沙塵的味道,喚醒背包裡的花生和石英。
台北車站裡,人族全都擠成一團。然而,奇特的是,即使這麼多人擠在一起,卻沒有人說話,只有呼吸聲和鞋子敲擊地板的急促回音。
「我們先出車站,搭公車去故宮吧!這個人潮超出我的想像了,彗星可能會比我們早到。」筱瑩說,把背包抱在胸前。
車站外的人族也沒有比較少。人族行色匆匆,朝著四面八方散去,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飛快的腳步,還有一張張毫無表情的臉。
「我怎麼覺得,這裡的人族長得和筱瑩很不一樣。」透過背包的縫隙,石英評論,花生也湊過去,觀察外頭的人族。
台北,是水泥森林的中心。住在這裡的人族,應該很難理解吧?動物們每天被朝陽喚醒的感覺。鼻腔裡,都是不熟悉的味道,石英小口呼吸,感受外頭的人族與熱氣,呼吸比以往還要艱難。
快找到〈人族之詩〉了!他告訴自己。
公車來了,筱瑩緊抓著身上的行李,走上公車。
「小朋友,上車要刷卡。」
司機先生長得很和善,但聲音好大,著實嚇了筱瑩和大家一跳。
「好,我找一下。」筱瑩急急忙忙地翻口袋,找票卡。
看著筱瑩慌亂的樣子,花生皺了皺眉頭,心想:「這個人族的孩子,真的可靠嗎?」
公車在擁擠的馬路上慢慢爬行。石英和花生本來想觀察公車上的人族,但公車每轉一個彎,他們的視野就模糊了一點,最後,他們兩個倒回背包,抱在一起,暈成一團。
「暈車了吧?」筱瑩看到睡昏的石英和花生,感到有點抱歉。
小潔說:「不用擔心啦,他們等下就會回復了。」
「是嗎?希望是這樣。我覺得我太衝動了,居然把你們帶到這麼陌生的地方。」筱瑩說。
「不用自責啦,我們都是自願來的。」
「你們真厲害。」
「不,筱瑩妳才厲害。」
「我?」
「對啊!妳是個堅強小女孩。」
筱瑩一臉不解。
小潔悄聲說:「能笑著生活,就是一種堅強。」
一會兒,公車停了。人群開始朝門口移動。
「到了!」筱瑩跳起來,趕緊衝下車。
「小朋友!下車要刷卡!」司機先生大聲說。
「對不起、對不起!」
故宮的入口旁,彗星躲在樹梢的濃蔭裡吃青蛙,只有很專心仰望樹梢的人族,才會發現他隱匿在樹林裡的褐色身軀。
「不知道小青今天有沒有吃飽?」彗星一邊吃,一邊想,一邊用鷹眼掃視四周。
遠遠地,一台紅色的公車開了一個洞,人族從洞口湧出。其中,有個綁兩根辮子的小女孩,著急地在司機面前翻口袋。
「他們來了!」彗星胡亂嚥下青蛙腿,等大家走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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